在历代中外文学艺术创作及欣赏活动中，广泛存在着一种不可抹煞的现象：有难以数计的带有性暗示和色情意味的笑话、戏剧、表演、民歌、谚语、寓言、俏皮话、绘画等等，在民间广为流传。这些以内容“粗俗”为特征的作品，不但成为底层民众不可或缺的消遣品，同时，也常常是上层社会一些人士酒桌上或茶余饭后的谈资。性与色情如何影响着社会生活、习俗的方方面面，如何在每一个看来偶然的和微不足道的社会、习俗细节打上自己的印记，性与色情暗示的故事及笑话何以经年持久难以衰竭这些问题，恐怕目前还难见到一部系统、真实、难以辩驳的文献或极有说服力的学术专著。所见到的，多从道德的层面去评价，且多贬斥之言。这样显然难有深透的见解，容易流于简单与肤浅，甚至有失之于伪善、假道学之嫌。
近读《16－20世纪初欧洲情爱插图》（已由漓江出版社出版），带着上述疑问，似遇到了解惑的春风。此书搜罗160多幅或裸呈或带有性意味的插图，展示欧洲这一段时期的画家们如何用各种艺术手法来反映人体与性爱；还收进了不少无情揭露、嘲讽、鞭笞不良时尚放纵与淫欲的作品。更有意思的是有些作品用色情暗示、色欲形象比喻的手法对社会及政治活动、政治家进行讽刺与调侃，其幽默、诙谐的特殊风格，实为罕见。这些作品都是首次译介到中国，富含着史料的价值及学术性。
原著由著名的德国艺术史家福克斯·爱德华编著，选图精当，画种也较多，其序言写的犹为令人茅塞顿开。
按照爱德华的观点，“道德放纵与忘我创造永远是对人类最大的诱惑”。为约束道德放纵，规范正常生活的行为，人们建立了一些公共的道德准则。而对于道德标准的制订，每个不同文化时代，根据其发展阶段和不同的历史、经济因素，具有其相应具体的道德条件。而生活在社会上的人，其情感感受、情感追求以及感情表达的方式，是极其复杂、细腻、丰富的。在精神生活领域里，为达到既能放纵自己、又不至于被社会谴责的目的，于是，在某个时代被认为不道德但其实又在其准则极限之内不算不道德的东西，即今天所谓处于“擦边”或“边缘”状态而又不至于被认为淫秽的东西，便成了某些人的追求。由此便可以解释上述性暗示明显、色情动机比比皆是但又不至于遭禁的一批文艺作品何以经年持久源源不断的原因。
人类要通过各艺术门类顽强、热烈地表现性爱、情爱，表达其感受，几乎成了一个法则。这一法则，爱德华认为，“不仅仅是不开化的民族和处于低层的民众要服从它，所有的人类都是如此。爱神丘比特点燃了亮丽的火炬，使男女两性的人们之间不忌讳任何形式的亲密关系，体现了感情本色的伟大意义。任何一个明智的、善于思考的人，都不应该对此痛心疾首，因为这就是一切生命的基础。”爱德华特别高度评价说，“毫不掩饰地涉及性行为、性技艺本身性质的暗示和玩笑，完全是自然的、发乎情理的，这是一种卓越的俏皮和机敏，能再现旧时代，反映底层民众的风貌。”这段话语看似惊世骇俗，却道明了一些富于性暗示中色情元素的作品之所以一直生机勃勃存在于世的深刻理由和其不可替代的价值。
作为严肃的艺术史家，爱德华十分清醒地认识到，艺术表现手段随着色情元素的应用，会同时导致率真成份的减少。而文化的追求是丰富和升华精神世界，使人们精神崇高。因此，他指出，“渗入色情元素作品的使命，应该是把达到这一目的的道路辟通、延伸，将纯粹的动物性肉欲行为改造为文雅的、高尚的艺术，令其美感与愉悦日益变得丰富多彩、引人入胜。”这种见识，即使在今天看来，也是符合当今社会之道德准则和审美标准的。
（《16－20世纪欧洲情爱插图》（德）福克斯·爱德华编著沙淇译漓江出版社24开平装28元，精装33元）
 |
